香槟(Champagne)是气泡酒,气泡酒却不一定是香槟。这是简单的香槟定律。
本来香槟的诞生只是个美丽的错误。在法国东北部寒冷的香槟区,秋季发酵好的葡萄酒,必须在来年春天再发酵,这种二度发酵的做法,导致葡萄酒内产生净化碳的气泡,使得葡萄酒往外冒溢;而为了使酒不致冒出,有位盲修士发明了用软木塞把酒瓶封住,却意外地制造出有气泡的葡萄酒。
今日全世界只有法国东北部的香槟区,可以把他们生产的气泡葡萄酒取名为香槟,地名Champagne成了专利酒名,其他地区的气泡酒只能叫Sparkling Wine。这么一分,就使得香槟变成了公主,气泡酒只是灰姑娘啰。
香槟区的香槟酒中,有名的大概就是以盲修士Dom Perrignon为名的“唐佩尼翁”,其次就是一般人较常见的“酩悦”(moet et Chandon)。香槟一般而言,都给人一种奢华、高贵、独特、不凡的感觉,这点和Pr钱并无直接的关系,唐佩尼翁和酩悦在机场免税店购买,不过上千或数千台币,比起有些陈年的高价红葡萄酒要便宜多了。
香槟之所以会给人这种稀罕的感觉,和许多欢乐派对喜欢开香槟祝贺有关。标准的开香槟方式是让气泡满溢而出,象征着成功的满溢,但其实也同时代表了成功的无常与易逝,美丽的气泡一旦溢出,就变成平淡无奇的葡萄糖水了。
但香槟的诱惑,一直存在,人人都喜欢得到成功,即使成功如气泡一样脆弱及不耐久。我次喝香槟,是在一个意外的场合。那一年我十八岁,次“出国”去香港,当地朋友邀我在半岛酒店喝下午茶。在酒店的大厅,做电影的朋友偶遇一个时尚界的朋友,他邀我们一起去二楼的酒吧参力一个香槟派对。
我看到像好莱坞电影中的情景,香槟酒杯排成金字塔形状(就叫香槟塔),香槟从顶端往下倒,淡金黄色的气泡一路向下流,仿佛一道香槟的金光瀑布。这是个十分神奇的景象,我迄今仍未遗忘。不过那次的香槟滋味却不太记得,也许是气泡沉淀了过久,总之,香槟的滋味并未令我一尝动心。
开始喜欢喝香槟,是多年以后的事了。在二十多岁时,因写电视剧本而买了栋小公寓时,当天晚上,我和朋友去台北的亚都饭店庆祝,很地叫了一瓶法国的酩悦香槟配鹅肝酱吐司,香槟开瓶时霎那的“砰”声,配合着进放的水花泡沫,真的让人有种香槟式的高潮之感。
香槟是种性感的酒,很适合搭配鱼子酱、牡蛎之类的催情食物。香槟也一向被当成诱惑女性的圣物,因为香槟好喝,易于人口,加上气泡的挥发性,使得香槟中的酒精很容易被人体吸收,如果肚子空空的人,随意喝两三杯香槟,就连平常酒量还可以的人,都可能因此变得手脚发软;但那种因香槟而变得柔软的状态,是种迷人的微酊,人的脑子会变得轻飘飘起来,音乐也变得格外悦耳动听。
酒量一向尚可的我,多年前却有喝香槟而醉的经验。我和外子去观赏亨莱(Henley)的平底船竞赛,我们的朋友汤姆是划平底船(Reggata)的高手,那一天他果然赢得比赛,拿出了早准备好的香槟在船上大肆庆祝。那时已是黄昏,我的肚子已经有点饿了,但他只准备了英国的薯片(crisps),根本无法充饥,也许是那天黄昏太美,傍晚的微风吹在身上令人心神荡漾,我多喝了几杯香槟,却不知道自己已经天摇地转了,靠岸边要下船时,我一不小心踩空了脚掉入河中,还好我水性不错,立即挣扎上岸,否则说不定变成香槟醉鬼了。
香槟一向惯常当作开胃酒,或高级宴会中的饮酒,因为香槟易醉,因此总会伴着一些小点心,像小型三明治、鱼子酱饼干、起司等等。有些正式的餐会,也会以香槟作为轮的饮酒,取其味道微酸,适合配轮的小前菜。
我曾参加过一次正式的法国餐宴,上酒上到头昏眼花。轮是香槟,配鱼子酱贝利尼(一种俄国化薄饼),第二轮是夏多内白葡萄酒,配熏鲑鱼慕思;第三轮是选用级的塔维尔(Tavel)玫瑰红酒,搭配煎肥鹅肝;第四轮则是上布根地的马贡(Macon)红葡萄酒配布根地红酒牛肉,第五轮是金黄色的索甸(sautemers)甜白酒配蓝纹起司;第六轮辊波特酒配巧克力蛋糕。还没完呢!还上咖啡和白兰地。
这场由香槟开场的晚宴,使我大大见识了法国人喝酒品酒的能耐,再加上品尝美食,这顿盛宴前后吃了快四小时,结束时我几乎站不起身,我告诉自己这种美酒美食的诱惑,只能,下不为例。
喝香槟,宜当成开始或结束的酒,餐宴前菜之前,来一杯香槟,微酸的滋味刚好醒骨,让人顿生味蕾的欢愉,有若好情人做爱的前戏,一点点的销魂,挑起对感官美味的饥渴。
世人多懂香槟前戏的道理,少懂香槟后戏的滋味。其实在一场尽兴的饮宴之后,曲终人散之前,饮用清新的香槟,反而能唤醒醺然,让精神再度抖擞焕发。
有一回,请了一群台北中年男女在家中聚宴,美食美酒醉人心,大伙都略略微醺,在客厅的烛火摇曳中随个人心情的流动,有人争相倾诉个人心底陈年旧事;这时有人开了刚冰镇好的香槟,一口冒泡的清香入喉,每个人都像回魂了过来,不觉得微笑起,虽然知道此等生命的甜美,就如香槟底不断上升的气泡般不容久留,但这一刹那,却是心神荡漾的。
此种歇后的香槟,仿如情人在起身前的温存,回荡的滋味远过前戏的调情,懂得这般风华的情人,就如懂得在酒足之余,仍用的一杯香槟撩拨人心一般。